Sunday, January 29, 2012

救恩出於猶太人(八)---放逐的遺產和兩種悔改


如果要我說猶太人為我們帶來最大的遺產是什麼?我的答案是『放逐』。猶太人到現在還認為自己是處在放逐中。西元前五世紀,被擄到猶太人回歸了,第二聖殿重建了,祭獻恢復了,猶太人也回歸故土耶路撒冷了,放逐。波斯人走了,希臘人來了,西流基王國安提阿古依比芬尼的蹂躪,造就了馬加比革命和隨之而來一百年屬於猶太人自己的哈斯摩尼王朝,在自己的土地上,仍是放逐。龐貝將軍的鐵蹄踏遍耶路撒冷,猶太人再度成為亡國奴,但是起碼有行政上的傀儡政權,和受到保護的宗教自由,但仍是放逐。更不用說再度革命導致聖殿被毀,耶路撒冷的大屠殺(主後70年),和爾後近兩千年的流離歲月,當然是明符其實的放逐,但1948年復國之後的以色列呢?猶太人還是自認為在放逐中。

天主教也是以放逐自況。玫瑰經中的一段如此懇求聖母:『一旦流亡期滿,使我們得見妳的聖子,萬民稱頌的耶穌』這流亡,實為放逐之意。但這放逐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為什麼另一處的禱詞『厄娃子孫,在此塵世,向妳哀呼。在這涕泣之谷,向妳歎息哭求』如此的描述這放逐的光景呢?這放逐的意象,對基督徒和猶太人來講,有什麼不同呢?

先回到猶太人,放逐的概念來自於申命記,在那裡隨處可見的是神的約法三章,也就是如果你這樣行,就必有福。反過來,就必遭禍。再者,神又事先保證無論猶太人多麽荒唐,都會引他們會到正途上。可以說前者是公義,後者是愛,缺少任何一端就不構成神和猶太人的盟約。這是已經深深烙在猶太人心上的觀念。每當民族在受難時,猶太人就據此而反省,吧苦難歸因於違背了神的旨意。例如:『你若不聽從耶和華你 神的話,不謹守遵行他的一切誡命律例,就是我今日所吩咐你的,這以下的咒詛都必追隨你,臨到你身上』(申2815,類似的話其實到處可見)。問題是,到底什麼樣的行為算是違反了神的誡命律例呢?在第二聖殿時期,也就是主前五世紀到耶穌在世時,猶太人有很深刻的反省。先知們的不斷提醒,讓猶太人相信自己雖然已經回到故土,重建了聖殿,恢復了祭獻,甚至短暫地恢復了主權,卻仍然災禍不斷,可見擁有耶路撒冷,聖殿,都不足恃,唯有遵行律法,才能得到拯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猶太典籍(也就是我們所謂的舊約)也就是在此時編撰出來。也在同一時期,僑居異鄉的猶太人發展出會堂的聚會方式,因為沒有聖殿的祭獻,思想家們就把精力放在鑽研律法上,發展出許多解釋律法的辯證討論,這些討論,在日後集結成猶太教的傳統典籍Talmud。有許多這樣的討論非常深入,讓人更深地體會神的心意,但也有一些是極盡繁瑣之能事,讓人耗盡精力的施行細則。同時,做為神直接的喉舌的先知(Prophet)已經被鑽研解釋神的既有啟示的賢者(Sage)所取代,成為帶領猶太人思想的主要動力。因此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自我增強的辯證循環:

1.遵行神的話就得福,否則就有禍

2.現在是遭禍

3.所以我們沒有遵行神的話

4.敬拜的專一(不拜別神),血統專一(不與異族通婚),按律法生活。。。都做到了,怎麼還是遭禍?一定是不明白律法的真意!

5.鑽研律法,探索更深的涵義,另外又訂出更多的細節。

6.回到2.。。。

到今天,猶太人還在這個循環裡打轉。雖然已經復國了,但強鄰環伺,反猶太情結在全球猖獗,猶太人所受到的迫害仍然存在。放逐,是兩千多年以來不變的基調。猶太人不抗議『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這麼待我?』而是『我一定做錯什麼了,讓我們一起找出來那是什麼!』。

這放逐的意識,不就是悔改嗎?悔改不就是知道自己錯了,決心不再犯錯嗎?要談這個意義上的悔改,基督徒在猶太人面前應當臉紅。基督徒普遍沒有一種憂傷痛悔的心。而且常常沉浸在一種由『得救的確據』所烘培出來的基督教沙文主義裡。例如,常聽到北美的基督徒說『美國是基督教立國的國家,所以如此強大繁榮。』是嗎?美國不是如同猶太人一樣,處於放逐的地位嗎?美國固然有不少有信德的基督徒,但這個國家的霸道和奢侈的生活型態,倒像是巴比倫吧?猶太人那種確確實實回到神的話的反省,固然是出自實際的苦難,卻也的確讓他們更深沉的體會放逐的意義。這是基督徒所欠缺的。因而,前面天主教玫瑰經禱詞裡的放逐,恐怕是天天從唇邊滑過,就了無痕跡。

但猶太人也有失誤的地方。是的,律法的深層道德涵義被幾百年的辯證探索得清澈見底。最可以說明這一點的,是耶穌所有的道德性教導,如山中寶訓等,都是借用猶太拉比的辯證成果,沒有一件是耶穌的創見。這有機會再申述。但是,猶太人錯失了一個關鍵--耶穌的好消息。

耶穌的好消息就是宣布猶太人的放逐已經結束了!路加福音中耶穌在拿撒勒會堂裡引用以賽亞書六十一章:

『主耶和華的靈在我身上,因為耶和華用膏膏我,叫我傳好信息給謙卑的人,差遣我醫好傷心的人,報告被擄的得釋放,被囚的出監牢,報告耶和華的恩年。』

耶穌說:『今天這經應驗在你們耳中了』。

另有一處,在監的施洗約翰派遣門徒問耶穌,他到底是不是將來的那一位,耶穌回答說:『你們去,把所看見所聽見的事告訴約翰,就是瞎子看見,瘸子行走,長大痲瘋的潔淨,聾子聽見,死人復活,窮人有福音傳給他們。』他也是再次引用多處以賽亞書的經文(29181935566112)。我們不難想像,長年誦讀這些經文,猶太人腦中有一個拯救的日子的鮮活形象,如同這些經文所描述的一般。耶穌宣告著些事情發生,也等於是宣告拯救的日子已經到來了。耶穌,自然是那位經中預言的彌賽亞。

附帶一提,猶太人禧年(Jubilee)的概念,也是耶穌這段福音信息的主角。利未記中規定,每七個安息年(四十九年)之後的第五十年,『你們要當作聖年,在遍地給一切的居民宣告自由。這年必為你們的禧年,各人要歸自己的產業,各歸本家。』換句話說,就是一個為奴的人集體被大赦,重獲自由的日子。對照前面兩處耶穌引用以賽亞書的經文,就看到了一個各種殘缺跛腳的人生(瞎的,瘸的,痲瘋病,窮人,被擄的,被囚的)得到恢復的日子。耶穌就是在報告這個『耶和華的恩年』。而但以理書第七章中的七十個七,也是以一個特大號的禧年的方式影射這同一個日子。

但是猶太人不信這拯救的日子來臨了。不,應該說,他們跟據但以理書第七章的預言,算算日子剛好是耶穌來的日子這拯救會發生,因此是有許多人殷切地等待彌賽亞的出現。施洗約翰就是抱著這個期望。但他們很難接受耶穌這個樣子像是他們等待的,大有能力的審判者形象的彌賽亞,同時,也因為他們對律法鑽研的所產生的律法主義的負面影響(我要強調這負面之外有更多正面的),讓他們無法接受耶穌一些看似破壞律法的行為,如安息日的問題。也因此,錯過了耶穌所宣告的新時代的來臨,也就是天國已在世上誕生了。這樣理解猶太人,還能苛責他們不信耶穌是冥頑不靈嗎?我認為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認識這個新時代,看到這個天國已經來臨,而改變處世的態度,是另一個層面的悔改。耶穌說:『天國近了,你們應當悔改』,指的是這種悔改。換句話說,一個人是不是處於放逐的狀態下,取決於他是否看到了新時代,天國的來臨,進而改變處世態度。

猶太人放逐的意識,是第一種悔改,而他們卻錯失了第二種悔改。

基督徒呢?我自己是不敢視為當然。在第一種悔改上,猶太人是我們的老師,而第二種悔改上,猶太人則是我們的借鑒。

Tuesday, January 17, 2012

一個基督徒看台灣的政治板塊


總統選舉落幕了。聽深藍的灣區名廣播人史東先生訪問台灣的一位退休女教授張麟徵(也是偏藍的)做選後分析,兩人一搭一唱,非常合拍。大體是說,國民黨這個經濟牌,藉著九二共識議題的發酵,贏得大多數務實的選民的支持,也逼得民進黨不能在兩岸政策上繼續迴避。她又分析說,這次最顯著的趨勢是,以前很多挺綠的企業主都紛紛務實地倒戈支持馬英九,包括長榮的張榮發,宏達電的王雪紅,和東元的黃茂雄等等。她的看法是,這些企業家最務實,最有洞見,連他們這些感情上是綠的都要面對現實,可見國民黨的方向是正確的。她又說,台灣對大陸的出口已超過總出口的百分之五十,兩岸經濟依存性已經是唇齒相關,難怪九二共識所保證的安定是必須的,也難怪王雪紅會這麽激動地說,很難想像沒有九二共識的情景。不知道怎麼搞的,這些話讓我這個骨子裡還是偏藍的聽起來不是很舒服。

另一方面,敗選的蔡英文在感言中展現氣度之外,標識民進黨兩大堅持,一是照顧弱勢,二是堅持小額募款。這很讓我感動。

我的感覺是,台灣政治版塊正在推移,從族群和國家認同,慢慢往類似美國的典型的自由和保守派的劃分。國民黨越來越像美國的共和黨,偏向既得利益者,主張先富再均。民進黨越來越像美國的民主黨主張社會正義,但比民主黨有理想性,因為她也主張非成長式的綠色經濟模式,看重“幸福”,而非“富強”。

其實我是不熱衷民主政治的。民主政治搭配上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充其量只能說是必要的惡,也就是在沒辦法中間找到的危害最小的辦法。任何把民主說成『普世價值』,或是社會進步的終點站的話都讓我發笑。但話說回來,笑完了我還是得回來接受這就是我們現在能期望的最好的。而台灣慢慢趨近自由/保守兩派的典型民主政治版圖劃分,並不是一件多好的事,但至少是讓這個必要之惡的民主制度充分體現,理路比較清楚罷了。

我衷心希望,台灣在這個轉變中,不要把美國的共和/民主兩黨當成模範生學習,而能夠有這個福氣保存她最可愛清純的一面。台灣有機會比美國更好!

C.S.Lewis在《Mere Christianity》中提到,基督徒心目中的理想社會,應該是一個經濟制度上『進步』,但價值觀上『保守』的社會。所謂經濟制度上的進步,指的是一個『多收的沒有餘,少收到沒有缺』,不鼓勵刺激消費,追求奢侈,過度開發,但人人安居樂業,人與自然,人與人和諧相處的社會,比較類似社會主義的理想。但另一方面,這個理想社會在家庭生活和禮貌上有守舊的一面,堅持一些繁文縟節,近乎貴族化的情調。換句話說,重視人類精神文明所積累下來的一些傳統的東西。這些東西在進步和理性主義的思潮下往往被視為落伍,守舊,不切實際。有趣的是,他提到人們往往只喜歡這個理想社會的一部分,而忽視另外一部分。鮮有人照單全收的,卻都可以用聖經來支持自己所認為的,其實是片面的,基督化理想社會。

他這個看法,證諸美國的兩黨,真是一針見血。共和黨,就是偏執傳統價值一端,所以有所謂的『右翼保守基督徒』這樣的政治團體。但因為他們這保守心態卻誤用在經濟和分配制度上,在對非法移民抱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狹隘思想,極端的甚至還夾帶強烈的白人優越感;對弱勢的照顧不主張就地救濟,因為那會干擾市場經濟自由運作;對企業家則是盡量照顧,讓他們創造就業機會,這樣貧窮就自然消滅了。另一方面,民主黨則注重經濟上重分配,必要的話不惜犧牲一些經濟發展。但是,他們經濟上的自由派思想又過度誤用在道德和傳統價值上,同樣的有讓人不放心的一面。

不過美國的兩黨之間自由和保守的差異,只是相對的。就全體來看,美國已經是一個極端的資本主義國家。這個基調已經是不管誰執政都是一樣的。在這個制度下,統治者和小老百姓其實並不是在同一條船上。舉一個切身的例子。我所工作的公司,原來是一個華人創辦的成功高科技企業,但因為老板觸犯證管法,被趕下台,之後就是華爾街的專業經理人來接收。從此之後,辦公室被分成兩個區域。一個是所謂的主管(executive)區,一個是普通員工區。這兩個區儼然像是兩家公司,一道牆壁隔起來,各有各的茶水間,辦公室器材等等,兩邊的互動非常少。最近公司營運不佳,到了要破產保護,尋求買主的時候。把公司買個好價錢這些executive可以得到豐厚的佣金,因此他們乾脆把公司運轉停住,並不在乎公司營運會因此更惡化。反正他們可以殺雞取卵。而倒霉的是牆壁另一邊的普通員工,要面臨失業的陣痛。

你說這些主管不道德嗎?我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們的角色就是資本主義制度下創造出來的正當職業,只是他們的目標像是炒房地產的“flipper“,低價買入一個房子,整一整再高價賣出去。員工只是這房子可以去,可以留的資源。

還不僅如此,在經濟全球化的趨勢下,更能看出『商人無祖國』是多麼明顯。美國的股票市場,和就業機會可以說是脫離的。企業可以在全球範圍內找資源,包括員工,大賺其前,而國內就業硬是沒起色。

美國最近的佔領華爾街行動就很清楚的標識這百分之一和百分之九十九之間的鴻溝。他們是在兩條船上。沒有人是錯的,這是制度造成的疏離。

反觀台灣,財團和台灣老百姓是在同一條船上嗎?美國的殷鑑下,台灣的有識之士該好好問自己這個問題。我暸解不夠深入,所以沒有答案,但至少知道那些不假思索就把台商和老百姓利益劃上等號,標榜財團的聲音代表民心向背的,是蠻有一點粗暴的。

另一方面,民進黨如果能真的把自己定位為小老百姓的政黨,從小額捐款來落實,確實切斷與財團之間的關係,同時能夠貫徹均衡永續的經濟政策,將能使台灣成為遠超越美國的比較理想的社會。台灣人本來就不這麼奢華, 這種願景是比美國更有條件達到的。但是會走得很辛苦,失業的問題得解決,否則曲高和寡,需要有忍辱負重的政治家。希望民進黨能出這種人。

今年的尾牙,希望看到台灣的媒體不要再報導那些領超高年終獎金的新聞,轉而報導如何深耕經營,看重員工全人和家庭幸福的企業家。台灣的工作倫理是最需要大翻修的。企業競爭力是靠著不斷的加班,犧牲健康,家庭生活,個人全人發展換得到。希望老百姓不再羨慕竹科的光鮮。民進黨任重道遠,期待你們負起移風易俗的重任。

次外,期待民進黨把國家認同轉到類似美國的『生活方式』認同,而不是去中國化。不要排斥傳統的價值,坦白講中國文化就流在你我的血液理,去中國化就等於把精神文明一起拋掉。這就是C.S.Lewis所描寫的錯誤的進步觀。

Tuesday, January 10, 2012

救恩出於猶太人(七)---猶太版的進步論


台灣有個民主進步黨。這『進步』兩字用得高明,深知民氣可用。的確,啟蒙運動以降,現代人普遍有一種想法,認為人類的歷史是朝向進步的方向邁進。人的自由得到解放,人類社會靠著理性的力量可以越來越好。復古、懷古被視為反動或開倒車,現代化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好。『這是什麼時代了,還。。。』是通用的表達方式。

人類這種普遍的進步論才兩三百年的時間。這比起猶太人的進步論可以說是小嬰兒一個。猶太人的進步論好像是從有猶太人開始就有的。這個進步論是以出埃及記這個故事為核心。簡單講就是神會把以色列人從為奴之地領出來,讓他們繁榮,並藉由他們來啟示萬民,把世界恢復到該有的狀態。出埃及記之所以是核心是因為這個故事提供了所有重要的細節,記載在出埃及記,申命記,利未記,民數記裡。這些細節好像是一個詳細的腳本,演員是以色列人,而這個故事就好像是一齣舞台劇,以色列人就不停地演出。

這個故事有三個元素。一是『出』,意味著從一個現狀中脫離出來;一是『埃及』,代表著一個邪惡的宰制者;另一個則是盟約,大則可以整個妥拉(Torah),也就是摩西五經(Pentateuch)為代表,小則散見於神的種種應許。這第三個元素很關鍵,代表猶太人認為未來是有一個最終的狀態,而這是保證會實現的,因為是神翻來覆去不斷地用各種方式應允和啟示的。這和啟蒙運動的進步論的根本差別就是,一是神保證的,一是人保證的。

這個故事在以色列的歷史又有許多迷你版本。例如,站在出埃及記往過去看,創世紀一開始是『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要以寓意的角度來看,整個創造就是『走出』這個空虛混沌,臻於一個美麗有序的世界。神呼召亞伯拉罕,也是讓他從加勒底(代表邪惡宰制者的巴比倫帝國的範圍)出走,而著名的亞伯拉罕的約,已經說明了神的心意是祝福多族,而不是獨厚亞伯拉罕。這又和神看創造物是好的(創世紀)相呼應,是盟約元素的引申。往未來看,大衛被膏為王,逃避掃羅(扮演邪惡宰制者的角色),最終帶領以色列人走出『以色列中沒有王,各人任意而行』四百年的混亂士師時代,這也是在呼應出埃及記故事。不僅如此,隨著大衛王所開始的王國時期,有兩個問題元素被帶入這個故事中。為什麼是『問題』?因為這兩個元素長期被誤解,而這兩個元素的誤解又成為耶穌時代的重要背景,也很奇妙的成為耶穌所帶來的最終救贖故事的重要伏筆。他們是『聖殿』『王室』

旁觀者清,尤其是我們基督徒,好像很自然就可以接受聖殿和王室的超然意義。但這在當局者迷的猶太人可是一個坎,很不容易跨過去。

聖殿雖然是大衛的兒子所羅門蓋的,但它的前身會幕(tabernacle 是出埃及記時就有,連帶的當然是獻祭制度,利未人和祭司制度的分別為聖。但會幕的真正含義可以推到創世紀,仔細看創造的過程,先是把光和暗分開,又把水分開,中間放入空氣,然後是地,海,再放入生命,最後把按自己形象所造的人放進去管理,可以說就是在支起一個溫情帳幕。這個以天地為帳幕的意象屢見於詩人筆下(詩19,詩15,代下2:6;6:18, 681518)而神要在帳幕中居住(代下6283615 57464654,拉612),而啟示錄描寫最終世界的恢復更直接了: 『看哪! 神的帳幕在人間。他要與人同住』(21:3),和創世紀一始,一終,遙遙呼應。

至於王室(kingship),神的心意是自己做王,並不希望以色列按列國的方式立一個王,但以色列人偏要,神就膏掃羅為王,而很快的事實就證明這按世俗的霸道所立的王帶來的是毀滅。神卻把這王的含義扭轉成另一個概念,也就是受膏者,也就是彌賽亞(受膏者的希伯來文),神揀選大衛王,並應允他的王室永遠堅立,他的後裔『必為我的名建造殿宇,我必堅定他的國位,直到永遠』(撒下713)。先知們(以賽亞,以西結,薩迦利亞,西番亞,阿摩司等)的許多預言預示這位由大衛家出來的彌賽亞要拯救以色列人,對萬國施行審判,帶來和平,讓萬國歸向神,成就普世的救恩。但在以色列人心中,這位彌賽亞是一個人,而不是神,而他將是以色列王。這是為什麼以色列人很難接受耶穌是彌賽亞而且是神。這以後還會有討論。

前面說猶太人好像是在演舞台劇一般, 在反復演出這個出埃及記所搭載的進步論。不僅是他們的歷史,連日常生活的食衣住行和節慶也都在一同演出。食方面,之前已略述,以色列人僅守飲食的規定,另有節期時吃無酵餅,各種禁食的功課等。穿著上,如福音書記載的衣裳墜子(tzitzit)和綁在額前和左臂上的律法書(tefillin)。住,則有著名的住棚節,要在秋收的季節住在臨時搭的棚子裡七天之就,紀念在出埃及時在曠野四十年的日子。行,則有三大節期的朝聖之旅,所有敬畏神的人都要從各地來到耶路撒冷。至於這三大節期,住棚節已談過,逾越節是記念逃離埃及時神懲罰埃及要殺死所有長子,而天使會越過按吩咐宰羊羔塗血在門楣上的以色列人。至於五旬節,看似無關,其實是紀念出埃及後五十天在西奈山頒布十誡。猶太人可以是說以整個歷史,生命和生活來述說這個故事,和這個進步論。勾踐十年生聚教訓,要靠臥心嚐膽來提醒自己。神讓猶太人用更鋪天蓋地的方式提醒自己,因為他們是數千年的生聚教訓,堅持著就等待那最後一刻的來臨。

再回頭來談猶太人錯在哪裡做為結語。會幕和彌賽亞的確是神應許的一部份,但猶太人並沒有體會到其超越性的普世意義,反而據為己有,將之視為猶太人的認同象徵。因此神並不喜悅。這等於是另一種偶像崇拜。其實先知們都有大分貝地提醒,但猶太人並沒有醒過來。也因此猶太人丟了聖殿,而屢次由彌賽亞憧憬引發的武裝暴力復國行動都告失敗,並招來報復性的大屠殺,一直做亡國奴。下一篇再接續這個話題,看看以色列的苦難有什麼意義。

Thursday, January 5, 2012

救恩出於猶太人(六)---非張載,也非柏拉圖


上一篇說猶太人像是會輕功,如同違反地心引力一樣地該被同化而不被同化。這輕功的比方又讓我想起腦海中一幅圖畫。猶太人的一神論的獨特性,就好像站在一個陡峭的山嶺的陵線上如同走鋼索一般。山嶺的兩側,一面是所謂的泛神論(pantheism),而另一面是所謂的二元論(dualism)。人類追尋宇宙的奧秘,想要為自己存在的目地找答案,古往今來多少偉大的思想,但最終不是落到泛神論就是落到二元論上。就好像沒有人可以走在這陵線上。只有猶太人是例外。究竟玄機在哪裡?試各舉一個最偉大的例子來說明。我想以張載的《西銘》說明泛,泛神論,再以柏拉圖來說明二元論。

張載絕不是一個特例。中國人實在應該感到很驕傲,有一票古代的思想家。而北宋張載的思想,也是繼承這些前人的一貫的思想。,《西銘》這幾句開頭語很可以做為代表。

「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

《白話文意:天地之道,是人類和萬物的根源,如父母一般,而這道並不虛無縹緲,也離我們不遠,可以說就在我們心中。因此這天地之道的重要根據地就是我們人類,而人性就是這天地之道的統攝性的彰顯。因此,只要有人性的,就如同是我的同胞兄弟一樣,而萬物和我們的關係也因此有意義。》

這裡可一清楚看到,天地孕育人類和萬物,而天地之道是一切所本,卻又在一切之中。這就是比較接近泛神論的說法。雖然沒有提到神這個字眼,但那天地之道的存在(being),和所謂的神的屬性是一樣的。泛神論的特徵就是認為自然就是神,而萬物都有神性。當然,中國人談這事比較側重在人與人,人與萬物的關係, 並不太計較嚴謹的邏輯辨證,但這種把人類視為手足,以有情的眼光看萬物的胸懷,實令人嚮往。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吾〉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

《白話文意:國君,如同這“父母”(天地之道)的長子;大臣,就好像是這父母家的大管家; 我們敬愛自家的長輩,慈愛自家弱小無助的,同樣的,在這個大家庭下,我們照樣對待別人的長輩和弱小者。要真正完全做到這樣,就是聖人,無法完全做到,但也做得不錯的,就是賢者。看天下那些老的,病的,殘的,以及家破人亡無依靠的困苦者,都如同我的兄弟在顛沛流離一般。》

前段是通過對人性的自省,看人和宇宙萬物的關係,這段是以人最直接的情感關係往外推。之所以可以往外推就是依據我們都是天地這父母所孕育的同胞。這個境界是很理想,如果仔細比較,和基督教的理想好像沒有什麼差別。問題是,如何實踐,或可不可能實踐?從人類歷史來看,答案已經很明顯。泛神論的最大問題是,如過萬物都有神,邪惡從哪裡跑出來的?像這裡說人性是一切所本,是天地之道的彰顯,那人的惡從哪裡出來的?只要這個問題沒有解答,這偉大的思想就會慢慢成為口號,甚至被動手腳變成統治者思想控制的工具。中國人就醬在這原本很偉大的思想裡。

柏拉圖就沒這麼天真。他很清楚有關邪惡的問題一定要解決,不能那麼詩意或一廂情願。他也有一個理想社會的藍圖。在他的《共和國》(或譯為《理想國》)裡,特別講究正義的維持。但他所依據的是把人的存在一分為二,一部分是屬肉體的,而一部分是屬心靈的。而他認為只有屬心靈的部分具有真善美,而屬肉體的部分是惡的來源。理想的社會就是讓人屬心靈的 部分駕馭屬肉題的部分。這種想法的弊端是讓人很容易產生輕看物質或者厭世的想法,甚至走上縱慾的極端(道德只在心中,和肉體如何放縱無關)。

如果仔細考察基督教歷史中的各種異端,可以發現都是泛神論或二元論換湯不換藥的顯現。初代教會最顯著的諾斯底主義(Gnostism)就源自二元論,而泛神論普遍則出現在近代甚至現今的許多基督教的教導中。可見人只要自己亂想,就無法站在那個險峻的山嶺的陵線上。

那為什麼猶太人可以輕盈的站在這陵線上呢?他們的一神論,是以神的外在性超越了這兩種人自己想出來的偉大思想。神是創造者,而他與受造物有根本的不同。受造物要弄混了,把屬於受造物的東西拿來當神拜(泛神論),就是最典型的偶像崇拜。另一方面,神造的一切都是好的(創世紀第一章),這當然也包括物質和肉體。因此,猶太人很自然的就對泛神論和二元論都免疫。這在歷史上找不到第二個。你說這是不是神特別寄託給他們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