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膽談愛

曾寫過一篇”愛的『真諦』“的文章，主要在說格林多前書13章故然沁人心懷，卻不是照著做做的來的，也更不是愛的定義與根源。至於愛的定義和根源，太難捉摸了，我當時只敢旁敲側擊。現在斗膽想要嘗試登上這座喜馬拉雅山的頂峰。我知道是自不量力，所知實在有限，生命更是不濟。不是謙虛，真是要先聲明， 讀者不要太苛求，實在只是習作，記錄自己不成熟的思路。

個人以為，要對愛有深入的認識，格林多前書十三章不適合，倒是若望一書說得最透，理路最清晰。但說實在的，如果要濃縮成一兩句話，還是瑪竇福音第七章耶穌所說的”最大的誡命“統攝一切，也就是”你當全心，全靈，全意，愛上主你的天主“和”你應當愛近人，如你自己“。就從這裡出發吧。

先談”你當愛近人，如你自己”。瑪7：12有進一步闡釋：“凡你們願意給你們做的，你們也要照樣給人做”。西方人把這個偉大的觀念稱為黃金律，是美德的艾佛勒斯峰。但基督徒千萬不要弄錯了，耶穌說過不表示這個觀念出自耶穌。許多的宗教和文明都有出現類似的觀念。中國就有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太上感應篇載道：“見人之得，如己之得；見人之失，如己之失”意思也十分接近。

另一方面，天主教（和大部分新教）都認為“愛”是所謂的神學的美德（theological virtue)之一，所謂神學的美德簡單說就是這種美德出自於神，或者自少離開了神就不圓滿。這裡就出現了矛盾。如果愛是如此的專屬於神，為什麼黃金律普遍存在於世間，且無論有神無神都歸納出一樣的結論？

黃金律的普遍性告訴我們兩件事：

1. 人類似乎有一種感受愛的直覺。雖然誰也無法給愛下一個人人都信服的定義，但人人都能很精準，很敏銳的感受，或分辨出愛的感覺。因此，我們不需要去計較愛的定義，因為我們心知肚明。

2. 如果愛是出自天主，單單黃金律就少了些什麼。這就要回到前面那句：“你當全心，全靈，全意，愛上主你的天主”。

可不可以這麼說？愛是什麼，人人心知肚明。愛的能力，愛的能源，愛的動機，則出自天主。你說不對啊！又不是只有基督徒才有愛！這是完全正確的。社會上的各個角落都有愛，只要我認真體會。倒是基督徒未必在愛的行為這一點上表現出過人之處。那怎麼說愛的能力出自天主呢？兩個方向思考：

1. 愛的能力出於天主，但天主的恩寵可沒說只給受了洗的基督徒。每一個人的存活，不管認不認識天主，都是靠著天主的恩寵，愛的能力當然也不例外。你想想，世間沒有足夠的愛，人還能生存嗎？

2.墮落的人類當然失去了完全的恩寵，愛的能力當然也就有所不濟。因此人類的愛都有局限性。

局限性在哪呢？最大的局限性就是，人沒有能力愛不可愛的人。人似乎很難找到理由去愛不可愛的人。不可愛的人為什麼要愛？白小燕的媽媽白冰冰遭受慘無人寰的事令人同情，但要不要愛殺她女兒的兇手陳進興？相信她有一萬個理由恨，卻沒有半個理由愛。柴玲最近說要原諒六四的加害者，引起昔日戰友的討伐。可見社會上有很大一群人根本不同意應該有愛無類的。該不該愛你的仇人？這裡不討論。但可以確定的是天主的教導是有愛無類的，保括愛你的仇人。在這個標準之下，人類愛的局限性就很明顯了。還不只如此。另一個愛的殺手就是無人能脫逃的驕傲。驕傲生出的嫉妒讓人給不出愛來，另一方面，驕傲也會生出自我膨脹來，這也會讓給出去的愛變得難以下咽。

而正是因為這些局限性，讓“愛近人，如你自己”這句話發出光芒！可愛不可愛，是感覺的問題。一個人不可能控制自己喜歡或不喜歡另一個人。因此要做到有愛無類，第一要戒掉的就是憑著感覺來愛。因此天主教的教導是，愛憑藉的是一個有意識的決定，而不是感覺。不喜歡一個人，是感覺，定意要愛他，是有意識的決定，是自由地行使意志，不受感覺的束縛。很難！你我都知道。但是，神已經賜給我們一個對象，是我們一定可以做到不憑感覺，始終如一的愛的。這個人近在眼前，就是我們自己。你承不承認，無論人表面上如何自我感覺良好，骨子裡最有資格不喜歡自己。因為心知肚明自己裡面有什麼不可愛之處。但人對自己的愛是絕對不會動搖的。否則的話不就走向毀滅了？我們有時可能會說我恨我自己如何如何，那不表示不愛自己，只是不喜歡自己的所思所言所行。因此，我們人人都有一個成功的案例，就是愛自己，定意的，不為好惡所動搖的愛自己。只要把這個成功案例擴大到別人身上就成了。就是這麼簡單。

說是這麼簡單，可一點都不簡單。我們沮喪，為什麼這麼簡單卻做不到。天主教的解答是，因為我們需要來自天主的愛。”你當全心，全靈，全意，愛上主你的天主”就是告訴我們，要從天主那裡接上管子，讓我們被天主的愛充滿。充滿到溢出去了，自然就有愛的能力。

可是這裡講的是愛天主，而不是從天主那裡領受愛啊！其實這是相通的。這時我們得參考一整段的聖經：

可愛的諸位，我們應該彼此相愛，因為愛是出於天主；凡有愛的，都是生於天主，也認識天主；那不愛的，也不認識天主，因為天主是愛。天主對我們的愛在這事上已顯出來：就是天主把自己的獨生子，打發到世界上來，好使我們藉著他得到生命。愛就在於此：不是我們愛了天主，而是他愛了我們，且打發自己的兒子，為我們做贖罪祭。可愛的諸位，既然天主這樣愛了我們，我們也應該彼此相愛。從來沒有人瞻仰過天主；如果我們彼此相愛，天主就存留在我們內，他 的愛在我們內纔是圓滿的。我們所以知道我們存留在他內，他存留在我們內，就是由於他賜給了我們的聖神。至於我們，我們卻曾瞻仰過，並且作證：父打發了子來作世界的救主。誰若明認耶 穌是天主子，天主就存在他內，他也存在天主內。我們認識了， 且相信了天主對我們所懷的愛。天主是愛，那存留在愛內的，就存留在天主內，天主也存留在他內。我們內的愛得以圓滿，即在於此：就是我們可在審判的日子放心大膽，因為那一位怎樣，我們在這世界上也怎樣。在愛內沒有恐懼，反之，圓滿的愛把恐懼驅逐於外，因為恐懼內含著懲罰；那恐懼的，在愛內還沒有圓滿。我們應該愛，因為天主先愛了我們。假使有人說：我愛天主，但他卻惱恨自己的弟兄，便是撒謊的；因為那不愛自己所看見的弟兄的，就不能愛自己所看不見的天主。我們從他蒙受了這命令：那愛天主的 ，也該愛自己的弟兄。～若望一書4：7～21

人愛天主，是一個很不一樣的概念。首先，“不是我們愛了天主，而是他愛了我們，且打發自己的兒子。。。”，表示人沒有愛天主的主動權，這是受罪和懼怕捆綁的關係。因此天主採取了主動，而道成肉身這件事被反復提到是天主的愛的證明。道成肉身暫時擺下，先談自己，他人，天主之間的“三角戀愛”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已經知道，是天主先愛了我們。結果呢？賦予了人愛的能力：“既然天主這樣愛了我們，我們也應該彼此相愛。”因為“愛是出於天主”。那愛天主是怎麼回事呢？“那不愛自己所看見的弟兄的，就不能愛自己所看不見的天主”。意思很明顯了。不愛人，談不上愛天主。“原來愛天主，就是遵行他的誡命”（若一5：3）愛天主很容易自我檢定，不是嗎？

好，這愛的水流是這麼流動的：

1.人沒有能力愛。
2.天主先愛我們，手段是耶穌道成肉身。
3.因著道成肉身，我們得著愛的能力
4.愛人，就是愛天主；不愛人，談不上愛天主

首先我學會避免一種想法，以為我們要會愛，就要模仿天主怎麼愛。這是行不通的。為什麼？因為我們的處境天主沒有。換句話說，天主沒有考過我們的考卷。不是說挑戰在於愛不喜歡的人嗎？天主沒有不喜歡的人。祂造我們每一個人，那怕是超級大壞蛋，在他看來都是獨一的珍寶，這珍寶現在是掉到糞坑裡頭了，但還是珍寶。因此祂並沒有遭遇到人獨有的困境，也就是有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再者，不是說驕傲是愛的殺手嗎？天主在驕傲上也沒考過我們的考卷。我們的驕傲讓我們嫉妒比自己強，美，聰明，受歡迎。。。的人。天主在一切之上，根本沒有這種嫉妒的機會。因此，不要想模仿天主的愛。當做的是領受天主的愛，就像充電或吃東西一樣。難怪要吃主的肉，喝主的血，就是這個道理。

這中間最大的奧秘是，道成肉身是神愛人的手段。這有點懸，不是嗎？我們每天讚美感謝天主為我們所做的一切，當然這一切都是天主的愛。但是，這從所有這些去認識天主的愛，無論感覺多麼刻骨銘心，如果不知道愛的源頭是道成肉身的話，我們所認識的天主的愛並不完全。

“誰若明認耶 穌是天主子，天主就存在他內，他也存在天主內。”

認明耶穌是天主子這件事，就是從耶穌以天主子的身份道成肉身，降世為人，聖死，復活，升天，再來這個天主教所謂的信德的奧跡來認識天主。如此，我們才得以進入天主的心腸，這才叫做“認識了， 且相信了天主對我們所懷的愛”。

這一點是絕對不能妥協的。要真知道天主的愛，我們不能單因病得醫治，找到工作，出入平安，幸福快樂等等等等，甚至，說得再屬靈一點，我們也不能單因心靈的醫治，釋放，勝過試探等等等等。即便我們有了所有這些，好像豐富得不得了，如果沒有在心底連上道成肉身這件事，我們並沒有真正認識天主，也沒有真正領受祂的愛。

所謂的“認識”道成肉身的天主，並不是讀書考試的那種認識，而是通過默觀，禱告，體驗（實踐愛，領受愛），和，最重要的，聖事。這是為什麼彌撒這麼不可少，因為那是道（聖言）成肉身（聖體）的完美演繹，經由我們所有的感受手段餵飽我們對天主的認識。玫瑰經看似單調重複，實則是天天深化我們對耶穌道成肉身的默觀。而默觀的重點，是道成肉身和天主的愛的關係。

所謂”認識“也絕不是在感覺層次的。前面說人對人的愛不是基於喜歡的感覺，同樣的，人對天主的愛更不是基於對天主的各種感覺。因此，當我們”感受不到“自己對天主的愛時，千萬不要急於東抓西抓，想要捕捉這種感覺。撒旦在教會裡布下的天羅地網，正等在那裡準備餵飽這種感覺。在這裡，牢牢地抓住若望的真言：”從來沒有人瞻仰過天主；如果我們彼此相愛，天主就存留在我們內，他 的愛在我們內纔是圓滿的。”所謂瞻仰過天主，不單是目擊，而可以擴大為所有對天主的愛的”感覺“。感謝天主藉若望讓我們有這個平安知道，沒有人真正有這種感覺的！換言之，沒有人這種感覺是真的。而真正的途徑是”彼此相愛“，這樣所認識的他的愛才圓滿。

得就此打住了。要再談個人默觀道成肉身的心得，就不是申論了。那得換個題目，換個心情。

人生沒有完美的，老兄！

買過全新的屋子嗎？患過新屋症候群嗎？這是我第一次搬進新嶄嶄的，剛從建商交屋的房子。全新，當然代表完美啦！看房子買房子的時候是想當然爾，反正是向建商買的，他們得負責到底。果然建商算是負責，派一個人和我驗收。這下我才發現有一大堆的小瑕疵，例如漂亮的胡桃木地板上有刮痕啦，牆上這裡那裡的污漬等等。建商的人很有耐心地一一做上記號，再一個星期之後，果然所有瑕疵都不見了，果然是全新的。那看不到的地方怎麼辦呢？建商保證會負責到底，我也放心地簽收了。

現在回想那一幕，那位耐心的建商代表心裡在想什麼呢？他大概在偷笑。“又一個新屋症候群患者，等著瞧吧!”

果不其然，這新屋在還沒有搬進去前就變成舊屋了。話說為新屋買冰箱，為了貪“大”便宜，我找了一家專賣舊貨的店，因為經驗告訴我在這種地方可以找到全新的開箱過的家電，便宜許多。果然我以一半的價錢買了一個很不錯的冰箱“省了”千把塊。這墨西哥老板很乾脆，答應免費安裝，原來他不收信用卡，只收現金，卻也願意先收我一點訂金，餘款第二天再用支票付。我心裡想，還是和墨西哥人打交道乾脆，要是向大店裡買，不但繁文縟節一堆，又是運費，安裝費，又要排時間，有時安裝需要的小零件還要藉故狠狠敲你竹槓。這些都免了，老板一句話搞定。何況我錢還沒付清，安啦！就這樣當天晚上冰箱就送來了。當時我不在家，還不放心，特別交代孩子要看好，不要讓碰壞了全新的屋子。沒想到孩子來了簡訊，說已經有多處掛彩，問我怎麼辦（難道要不放他們走嗎？）。問有多嚴重，兒子輕描淡寫地形容了一下，我也就只好說，還好，不算太壞，不要擔心。其實我心裡很不平靜。這才是新屋剛啟用幾個小時，而且還是搬進去的第一件大型家具，難道看不出來這是全新的，毫無瑕疵的嗎？難道就不能小心一點嗎？

回到家一看，我的心都要碎了。樓梯上的天花板被狠狠地碰掉一塊，漂亮的完美弧度的轉折處缺了個大兩寸長的大口子，露出深色的角鋼來。那平滑無比的烤漆的樓梯把手更慘，也是一個大口子，皮開肉綻，其他表面的污漬就不在話下了。我感覺好像有一個姣好臉龐的女兒被人用刀片劃上深深的刀痕一樣。

還不只如此，那不銹鋼三門的新式冰箱也沒有裝好。左右的門一高一低，很不稱頭。讀一下安裝手冊，明明可以調整門的高度的嘛！再看看門的轉軸處，調整高度的地方，怎麼有一個零件鬆鬆地掛在那裡？糟糕的是這下面的冷凍庫抽屜已經被這個零件刮壞了。另外整個冰箱還是傾斜的。一夜沒好睡，一早就打電話給老板，他帶了一個“專家“師傅”馬上就到。看到碰壞的地方，老板輕描淡寫說:“小case，補漆就好。“我辯說那怎麼成，皮都給刮掉了，得先把皮給恢復。老板語重心長地以哲學家的口吻說：”朋友，人生沒有完美的。“我哭笑不得。話說那位師傅，就在我們說話時已經動手了。一看不得了，怎麼把門都拆了？趕忙讓他停住，把按裝手冊給他教他照著裝。按照安裝手冊不需要拆門啊！他煞有介事地端詳了一下安裝手冊，說沒問題，一溜煙就跑出去了。回來手上拿著兩塊橡膠墊圈，往上一套門裝回去，OK, 兩邊一般高了！我看了傻眼了！兄弟，不是說要按照安裝手冊嗎？老板這時過來說，告訴我們你要怎麼做，我們一定讓你滿意。我被搞的莫名其妙，怎麼做，按著安裝手冊做啊！這師傅又瞧了一下安裝手冊，看似在研究的樣子，興奮的說，沒問題，又一溜煙跑出去。這回帶回來兩快金屬的墊圈，因為我剛才解釋說橡膠墊圈會被壓扁，時間久了門不是又低了嗎？我這樣解釋是讓他了解為什麼不能亂來，要按照安裝手冊做。我這回有點火了，叫你按照安裝手冊做，怎麼故意不聽呢？我說我放棄了。接下來傾斜的問題，他拿了個水平儀來往頂上一放，氣泡在中間，平的啊！等等，老兄，你難道看不出這冰箱和旁邊的牆呈明顯的V形嗎？老板說那我不管，我根據水平儀！一副很科學的樣子。我說拜托，你放水平儀的地方是一塊遮住從門跑到主體的電線的樹膠蓋子，瞧，你連蓋子都沒裝平，師傅感忙上去粗手粗腳的上螺絲。看他又撬又扯的，真恐怖。一會回頭說你們用錯螺絲了，拜托，那也是你們店的人來裝的啊！這時突然聞到一股油漆味，衝下樓一看，那些破損處已經上了白色的漆，多的漆還四處流，滴到地毯上，流到沒有壞的部位。這下子我氣炸了！你瘋了啊老板！我的牆壁不是白色！你得去配色！老板說怎麼不是白色？手裡還拿著那罐人家用來為汽車補漆的油漆小罐子，油性的漆根本不適用在牆上。我已不再奢望他修補texture了。這老板帶來更大的破壞！我說這下怎麼辦？好好的冰箱給你整的不像樣不說，這油漆更是災難！沒想到這老板也急了，說我這個客人太難伺候了，已經在這兒蘑菇了兩個鐘頭，什麼法子都用盡了還是滿足不了你。威脅說要不這生意我不做了，錢退給你我冰箱扛回去。我心想這還了得，我可不要你再破壞一次。最後只好放棄，付錢請他們走路。這老板還不服氣，說要再找一個油漆“專家”來處理破損處，問我什麼時候有空。我一時心亂，就說再說吧。他悻悻然走掉，氣氛很不愉快。

氣炸了的我，當然免不了向目睹整個過程的兒子吐苦水。這時冷眼旁觀的兒子倒是點醒我。“爸，他們盡力了，就這樣想吧，要是你一開始就知道會惹這麼多麻煩，還會不會想省這千把塊？”也對吼！我怎麼沒這麼想過？（他知道老爸是個貪小便宜的小器鬼）心情有點平復了。這時回想，為什麼老板走的時候會這麼生氣？是我的冰箱和我的家被他糟蹋吔！為什麼安裝手冊擺在眼前，我又反復強調，他們偏偏不照著做？這時我才回憶到老板當時收據還是要我自己寫的。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是文盲，讀不懂印有西班牙文的手冊。至於他堅持我的牆就是白色，可能不是在強詞奪理，而是在他的經驗範圍內，那不是白色是什麼？在他看來，他們倆真的是仁至義盡，只是為了滿足我的挑剔。在他們來講，破損的牆，歪斜的冰箱，一高一低的門是小之又小的事。“人生沒有完美的，老兄”，他說這話時是認真的。再想深一點，老板這麼生氣有可能是我無意中傷了他的自尊，反復曝露了他的短處。我這時才省悟到自己的理直氣壯一點都不可愛。過意不去，就打了個電話給老板，謝謝他花時間解決問題，希望他氣能順一點。

十幾天後的今天，我們父子三人把所有家具都搬進來了，老板當初造成的破損也沒那麼孤單了。連漂亮的胡桃木地板，在百般呵護下還是出現了幾道刮痕。我們的家已經像是住了人，不再那麼新嶄嶄了。我也逐漸告別了新屋症候群，自在過日子了。

是的，人生沒有完美的。

嗨，San Jose!

終於算是安頓下來了。我現在住在San Jose。

說到San Jose，可別誤會，我不是住在所謂的West  San Jose。住在West San Jose的人往往強調是“west”San Jose，因為和大家所嚮往的Cupertino優質社區是同一個學區，在整個San Jose的範圍內算是鶴立雞群。當然，房價也高出一截。因此這“west”是有必要強調的。

我的住處則在所謂的Central San Jose，也就是市中心。為什麼選擇這樣的地方？坦白講當然是因為房價較能負擔。但我也的確被San Jose （不是West San Jose哦！）市中心的情調所吸引。是的，美國的城市中心沒有犯罪率不高的，龍蛇雜處，流浪漢群集，還有蠻恐怖的，充滿恨意的，無端上前搭訕，還常常具有攻擊性的黑人（是的，黑人，這一點上我並沒有種族歧視），要避開。有這些缺點之下我還是喜歡這樣的地方。總算孩子都大了，學區對我來說沒意義（要重來一次，為了孩子的教育我反倒不會去選擇所謂的好學區），我可以有這個自由選擇這樣一個地方做為我可能的終老之處。

San Jose市中心雖然不如舊金山的壯麗和人文薈萃，但至少人比較多。我喜歡街上有行人和小雜貨店的感覺。我也喜歡老老舊舊，卻有細節的，每一棟都獨一無二的房子。這些房子會讓你想猜他的主人是什麼樣子的人，也不禁會遐想相當於民國初年，甚至清朝時的美國孩子在裡面玩的光景。那幽暗的地下室和高聳的閣樓，不知藏了多少故事。San Jose的行道樹也讓我心曠神怡。最多的是梧桐樹，但也有許多種不同的樹參差其中。我在上海的時候就被那蒼勁的梧桐樹枝和它斑駁的樹皮所吸引，San Jose的梧桐又足足比上海的大上一號。往往整條不算窄的馬路就是一條梧桐樹的隧道，但因為樹高，既遮蔭又有疏闊之感。我喜歡。梧桐之外，更讓我有他鄉遇故知之感的，是久違的樟樹。日本人在台灣深山裡把巨大的樟樹都砍光了，敦化南北路的樟樹我從小看到大，幾十年來也頗為壯觀，但還是沒有巨大之感。San Jose的樟樹堪稱巨大。那充滿動感的樹皮紋理，帶著香氣，永遠油綠油綠的樹葉，讓我想到台北的種種。因為我住的是沒有院子的Condo，來福這下子得靠遛狗才能方便了。好在社區隨處都有狗狗專用的塑膠袋供取用，而走在街上有看頭的東西比較多，倒也成了趣事，而來福也樂得時常出來溜達。

我家所在的區有一個別名叫做Luna Park，是墨西哥人的聚集處。我家前面的十三街，夜幕低垂後可是熱鬧得很。有好幾家墨西哥的酒吧，Night Club，還有—你相信嗎？-- 賣墨西哥小吃的路邊攤。這些墨西哥的night club不太一樣，並不是色情的那種，而是唱唱跳跳的地方，樂隊演奏的多為墨西哥的鄉村歌曲。三更半夜路邊攤客人還是蠻多，還有帶小孩的。我家隔十三街的對面就有一個墨西哥超市。這裡的商店是完全不期待不懂西班牙文的人來光顧的，因為完全沒有英文。我蠻喜歡墨西哥人的，我的孩子都喜歡吃墨西哥食物，而這裡的墨西哥食物，據老二說是和墨西哥街上一個味。看來要開始學西班牙話嘍!

相信San Jose還有許多東西等著我去發現。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