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年,以世俗的角度来看,是我在事业上很失败的一年。一年前的我,算得上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与老板的关系很好,项目是全公司的重点,也进展得很顺利,提职加薪是眼下的事了。那时候我也祈祷,感谢主给我这样的好运气。但这祈祷,有点像饭前祷,饭菜已在桌上,感谢往往就只限于 舌之间了。
有道是祸福相随。我的老板在一场权力斗争中输了。大清政府打了败仗,是割地赔款,台湾人民就连带著吃苦受难。我的老板输了,就把我的项目,连同我的整个课题组都转给了他的对手。接下来的日子,对我而言是可想而知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好在猎头公司很热情。很快,我就有了好几个Interview,前途依然是一片光明。(我没有为找工作做太多的祈祷,因为在我看,走是常理,没有犹豫,也就没必要麻烦天主了。)
接下来是选工作,------ 我最怕人生的选择题。如果任我选,我只能去比较工资职称之类很表面的东西。…… 这便是祈祷的时候了。我对天主说:你来帮我选吧。既然我分不出甲乙的优劣,最好在没有offer之前,你就先帮我选定了,不是你祝福的,就请你阻挡,免得我陷于诱惑之中。我祈祷的时候,没有讲得很明白。我的言下之意,不过是请天主多多关照,我要的无非是工资职称高一点,工作环境顺一点,太太要的是出差少一点,下班早一点。
结果呢?我对天主说如果不是你祝福的就请你阻挡。没想到天主通通不祝福,把所有可能性都阻断了。不知道怎么了,连猎头公司对我也不再热情了。
我自己在辨别,也许天主要我继续留下来。这是人生的功课,不能一有困难就跑路,要学会以积极的心态来对付困难环境。
接下来的三个月是最难熬的。新老板很难对付,他本人是一个工作狂,对我又有成见,各外挑剔。我想用勤奋工作来证明自己,三个月中加了很多班,但不论怎么做,事情变得越来越糟。原来的同事,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之下,一个一个的离开了。我同情并鼓励他们走自己的路,但他们一走,我又有被遗弃的感觉。再加上公司冻结人事,走一个就少一个。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会儿原件商出了严重的质量问题,一会儿原料短缺……
那时候,工作压力大,经常会半夜失眠。失眠时,我就起来读圣经,做祈祷。那时候,我最喜欢读出谷记。我觉得我和在埃及的以色列人相惜相怜,一样的受人奴役,一样的无助,一样的在向上主呼求救援。…… 我在等我的梅瑟的出现。
苦难是人生的必修课,真的学会了很多。对自己有了更好的认识,对天主的爱也有了更细微的体会。同样的饭前祷,当摆在桌上的饭菜不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时,感觉就会不一样。最深的体会是人际关系。同事一个一个的离开,项目也不再是我的了,但每天晚上回来却仍有一个温暖的家。每天晚上临睡前,我们家有一个集体祈祷。我回得晚,到了家就赶着孩子们上床。每次听孩子们为爸爸的工作祈祷,我就会很感动。以前太太一直抱怨我回家得太晚,如今更晚了许多,她却还陪著我谈谈工作上的失意。以前视作理所当然的,在困难时就显得珍贵了。
那三个月是一个怪异,我越是勤奋,事情变得越糟。工作成了一个无底洞,生活完全是本末倒置: 越是觉得家庭的珍贵,越是觉得信仰是我的依恃,我却越是没有时间给家庭,越是没有精力给天主。
有一天,我又在做〝埃及的祈祷”。我突然有了一个醒悟:我的埃及也许并不是我的新老板,而是我自己的心态!
我一直认同〝天主第一,家庭在事业之上”,但这认同只是理论上的。我同时期望自己在事业上如此这般的成功。我给自己设了条件,如此功成名就之后,才抽空给家庭,给天主。于是,我自己就变成了这个预设条件的奴隶。我的醒悟是:要摆正生活的主次关系,不是退休之后的事,也不是在五十岁之后,而是现在!
认识天主有这样一个好处,你总觉得你有一个靠山,可以〝有恃无恐〞,家兴弟兄也曾分享过他在工作上〝不怕〞的经历。同样的,认清生活当前的主次之后,我毫无顾忌地去与我的新老板约谈。我明确地告诉他什么是我能做的,什么是我不能的,如果他信任我,我会尽力而为;但是,工作不是我生活的全部。老板看著我很困惑 ……
吾主上主,以色列的圣者这样说过:「你们的得救,是在于归依和安静,你们的力量是在于宁静和信赖。」(依 三十:15),这是在守岁祈祷时,瑞美的一段读经,让我(虽然摆正了生活的主次却依然困惑的我)如梦初醒: 归依、安静、宁静和信赖指正了我现时应有的心态。我的工作环境仍然很恶劣,我事业的下一步怎么走,还不是很明朗,我还在求索,探问。我也恳请大家为我祈祷 …… 但是我很清楚,天主是我的归依。我要走出困境,不是靠无休止的工作,奋斗,而是在宁静中求索天主的圣意,信赖天主的力量。
我不知道后面的路无论怎么走,但我知道我的心已经不再在埃及了。阿肋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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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anuary 10, 2013
召喚~by Irene
約四年前,St. Joseph Parish的音樂總監Mark Sullivan先生奉主教府之命為一個勞工團體準備慶祝彌撒的音樂。由於事出緊急,只有幾天的時間,Mark就以多元文化彌撒的方式,緊急徵召各族裔聖詠團員,所以我們有四位聖詠團員星期六下午就去「助唱」。在彌撒中我們就唱了這首The Summons,當天唱到一半,我在心中就哭了,唱不下去,它的歌詞幾乎是由問句組成,我愈唱愈覺得是上主在問我:你說你要跟隨我,那麼你能不能做到我說的這一切呢?
我當然希望跟隨祂,希望更多人能聽到祂的福音。但是上主說,要達到這個地步,你先回答下面的問題:
你能在遇到不友善,不利於你的環境時,忍受不友善的眼神嗎?你能讓瞎眼看見嗎?你敢不敢親吻痲瘋病人呢?你能做我所做的一切卻不為人知嗎?你敢不敢真心愛你那想隱藏起來的自己嗎?你敢不敢用你的信仰去改變世界嗎?你敢不敢克服心中的恐懼嗎?你願意讓我答覆你的祈求嗎?
那一年,我唱了好幾次這首歌,每次唱就再自問這些問題一次,於是那一陣子我常用這首歌的問題來省思自己的信仰,這首歌似乎在為我變換事奉跑道而「鋪路」。
另一件事是三年前暑假回台灣,認識了輔大呂慈涵老師的「偏鄉青少年兒童輔導」工作。呂老師的偏鄉課輔工作,分為兩部分:
第一部分是網路課後輔導工作:該項工作與輔大計算機中心林主任合作,請大學生志工以遠距教學的方式為山上孩童做一對一課後輔導。許多「小學五年級」學生,實際程度只有小學二年級。又比如:有時發生小學生不上網了,後來才知道這些小孩被家中大人毆打,不敢讓這些大哥哥大姊姊看到鼻青臉腫的樣子(山上家庭多半窮困,較容易有酗酒、暴力、自殺等問題)。
第二部分是暑期輔導工作:在暑假時組織大學生志工上山開設暑期輔導課程。山上的學校本來資源就少,老師獲得的鼓勵也少,一到暑假,學校老師就放假了,山上的孩子無人照顧,更不可能像城市孩子一樣參加各項活動。這時候,就變成幫派到山上吸收小弟的好時機。呂老師說:開一個月的暑期輔導課,就是要把孩子們留在學校,幫這些家庭看住小孩子,減少他們被幫派吸收的機會。這些願意做暑期輔導的大學生志工,呂老師從平時已經在訓練他們,從編寫暑期教材開始;這些教材不只是一般的課程,也包括音樂等課外活動。這些大學生上山後,就在學校打地舖一個月,服務山上的小孩。呂老師每一兩天就上山一趟,和大學生開會解決他們在山上遇到的困難。當時呂老師有兩個隊:一隊在桃園復興鄉角板山的介壽國中,另一隊在台東山區。
當愛群弟兄在電話裡問我願不願意去介壽國中看看時,我說:好。因為我心裡想的是台北市介壽國中,那兒離我外婆家很近,來回一趟只要二十分鐘車程。結果先到輔大與呂老師見面,才知道是要上山,去那遙遠的介壽國中。而那時已是下午五點了,心裡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坐上呂老師的車,在黃昏時上山。呂老師先帶我們看學校的設備(真不能和山下學校比),老師宿舍又破又小。那時,大學生志工出去吃飯,我們在角板山一家小吃店找到他們。吃完飯後,走回學校,呂老師就與大學生志工們開會,我和愛群兄旁聽。他們遇到的問題大多是家庭問題,比如有一父親因毒品入監,母親精神有問題,有自殺傾向,大學生應如何幫助這個孩子…等等。
看完了山上的這一切,心情極為複雜。平常我們在CCCSJ Fremont天主教團體中有各種服務,而我做音樂事奉也是為服事上主。可是看到呂老師親自上山站在第一線,為這些弱勢孩子們盡力,把他們導入正途,突然間我發現做音樂聖詠團服務竟是那麼地微不足道。偏鄉服務工作讓我非常感動,可是我並沒有想到具體的方法,能讓美國的華人教友幫助呂老師的工作。
暑假返美後,八月裡的一個主日,照例站在聖詠團的位置唱歌,彌撒還沒開始,我環視整個教堂,看教友們陸續入座,或還在做彌撒前的準備。人群中,教堂裡的青少年忽然在我眼中是那麼地突出,我看見他們在教堂裡走動,沒有人跟他們互動,在我眼中,他們竟像是一群孤兒。我的心裡非常難過,想到我們團體有各種善會為不同的年齡層服務,可是說起青少年,在當時竟沒有一個為他們服務的團體。雖然多年以前也有人問過我要不要做青年組工作,我第一反應就回絕了。老實說,想到要帶青年組還滿害怕的。如今,上主讓我用不同的眼光來看這些青少年,需要有人來關懷他們。頓時,呂老師的工作和The Summons的歌詞在腦海中連起。我瞭解了原來要跟隨主耶穌,是從周圍的需要做起。
那年暑假,每主日一進堂我就看見那些走來晃去的青少年,心裡就痛一次,但也不知該如何做起。直到有一天,看見健仁弟兄教的幾個青少年吉他手,自己搬了椅子就坐在鼓旁邊,也沒人招呼。我起了一個靈感,就是把教堂我所認識的青少年樂手請來,請他們在彌撒裡用他們在行的樂器做服務。我自己也曾經問過主:我學琴這麼多年究竟為何?第一次做司琴時,我找到了答案。所以我也用曾經得到的感動與他們分享,希望他們在彌撒中彈奏樂器時,也能有服事上主的喜悅。
當我提出邀請青少年樂手加入彌撒的想法時,Melanie很慷慨地回應了。我們才嘗試了第一次,馬上有人反應:「孩子不會樂器怎麼辦?是不是也可以一起照顧到?」從此,我們就踏上了青年組工作的旅程。
回首這三個年頭,我感謝這些可愛的青少年們,外表看來是我們在帶他們,但實際上是他們教會我許多曾經看不見也看不懂的事物,讓我許多已經僵化的思想及眼光又活絡了起來。藉著這個全新的事奉工作,來塑造一個新的我,讓我的信仰划向更深處,與上主的關係又更近一步。你也許要問我怎能感受到這個轉變?許多曾讀過的聖經教導,在我這三年來經驗的各項事情中,變得栩栩如生,這些教導不再是白紙黑字,而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有時在默想耶穌說的話時,好似可以對耶穌當時的情緒及對眾生的憐憫能感同身受,這也應證了德蕾莎修女的一個故事。我曾在教會刊物匆匆看到兩行敘述,說有一個人請德蕾莎修女教導他福音,德蕾莎修女告訴他:「福音就在我們的十個手指間。」雖然我後來一直找不到這個故事的出處,但這句話已經成為我的座右銘。我們辛勤用雙手為主工作,福音中的啟示會不斷地向我們開展。
青年組的工作,早已超出我的信心範圍外,不像聖詠團工作多少還在我信心可以掌握之內。然而,上主藉此要我學習時時轉向上主,開啟自己的心,求祂的智慧,並求祂為青年組開路。有時沮喪、氣餒的情緒是在所難免,只有時時提醒自己把眼光轉向上主。
讓我們互相勉勵,開放我們的心,慷慨回應上主的召喚,辛勤用雙手為主工作,求主為我們團體及整個教會開新路。
藉這個機會,感謝在青年組一起努力工作的好伙伴Melanie、Tony、Judy、Tiffany、Peter 、Jeff和Pearson。最重要的是特別感謝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我的人,那就是宋建龍。他平時雖然不怎麼愛與人打交道,也不太會說貼心的話,但他對我的愛和支持,我點滴在心頭,謝謝他!
Thursday, July 26, 2012
締造歷史的先驅者- 施乾先生 by 竹風
去年盧俊義牧師在咱教會的靈修會,提到他在他教會的兒童夏季學校,幾年來一系列介紹對台灣有貢獻的人物,其中一位施乾先生是咱教會施敏娜姊的父親。聽完後我大感興趣,於是前去詢問敏娜姊有關她父親的故事。她給我二本介紹她父親的書【註一】以及幾篇報紙與雜誌的報導。閱讀完這些文獻後,讓我對施乾先生及其夫人照子小姐有初淺的認識,並對他們對台灣弱勢乞丐(聖經中所謂的「至微小者」)的所作所為大感敬佩。
施乾先生生於1899年,淡水人,畢業於台北工業學校(台北工專前身)土木建築科。畢業後在一 次工作的「細民」調查中,發現台北乞丐繁多,其中更有一家三代都以行乞維生的悲慘現象,他的惻隱之心油然升起。一般人提到乞丐第一印象都是蓬頭垢面、令人掩鼻的尿騷味、教育水準低、不願靠勞力維生的社會寄生蟲,而鄙視他們並避之唯恐不及。然而施乾因為覺得他們很可憐,反倒願意接近他們,常常在下班以後買東西給他們吃,教導乞兒識字,與他們聊天做朋友,聆聽每個人的悲慘人生境遇,就如同左拉所言「天下幸福的事都大小雷同,但悲慘的故事卻千言萬語道不盡」。為了能更深入地照顧乞丐,施乾不顧家人強烈反對,辭去總督府職務,抱著「我不入黃泉,誰入?」的捨我其誰的決心變賣全部家產,在1922年興建「愛愛寮」,作為乞丐救濟收容所,供他們食、衣與住宿,一切免費。他親自為乞丐洗刷污黑的身體、理髮、捉蝨、資助病者就醫;除了照顧他們三餐與生活起居外,施乾並教育他們或送他們的小孩去上學,改變他們不良的生活習慣(如衛生習慣、伸手牌的人生態度、今朝有酒今朝醉、賭博等),教他們種菜、養豬、製作豆腐、編草帽、及各種手工技藝,讓他們自力更生,用雙手養活自己,所以可以活得有尊嚴,不再以乞討與看人臉色為生。「愛愛寮」除了收容乞丐外,也接納鴉片、嗎啡癮者、痲瘋病患與被家人遺棄的重度精神病患。
施乾在其著作《乞丐撲滅論》裡闡述他的理想:「我願自始至終以如此熱情勇往邁進‧‧‧我深知利己之極必將變成利他,利他的徹底將成為利己之理‧‧‧只有如此,所有貧民、乞丐將被溫暖的手所救濟‧‧‧在我們面前將展現從黑暗的、絕望的、不可有的社會,轉移到更光明、更有希望、可有的社會」。為何取名為「愛愛寮」? 林金田著的「施乾傳」陳述:「原來那時乞丐,他們聚集的地方民間俗稱『鴨仔寮』,施乾的『愛愛寮』在台語的諧音上與『鴨仔寮』一樣,卻有更深一層含意,他希望大家能更愛自己也愛別人‧‧‧」。
身為社工的我對施乾先生的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作為有很深的感觸。是什麼樣的憨人會辭去令人羨慕的金飯碗,而去照顧令眾人唾棄、捧著破飯碗的社會寄生蟲?是多麼深度的執著與豪邁熱情讓施乾可以不顧家人的反對聲浪,一磚一瓦地興建收容所給悲慘的乞丐與遭人遺棄的精神病患,使他們有一席棲身之處?是如何寬廣的悲天憫人胸懷,讓施乾從24歲這黃金年華「ㄌㄟˊ落去」拯救乞丐,做他們的心靈導師,帶給他們光明?是從何而來源源不絕的愛心,讓施乾可以不厭其煩地幫助乞丐改變固有的生活方式,讓他們活得有尊嚴?有句話說「平凡人不會創造歷史」,唯有不平凡的人能夠看見異像,執著於夢想,以滿腔熱情付諸實際行動來實踐心中的理想,締造歷史。施乾便是這樣不平凡的先驅者。有人將施乾這位「乞丐之父」譽為「東方史懷哲」;盧俊義牧師則將其媲美於在印度照顧痲瘋病患的泰瑞莎修女。不是基督徒的施乾先生著著確確地活出基督的樣式, 如同馬太福音26章35-36節所諭「我餓了,你們給我吃,渴了,你們給我喝;我流落異鄉,你們接待我到你們家裡;我赤著身體,你們給我穿;我害病,你們照顧我。」他以實際行動發揚人道主義精神,給在社會漆黑角落裡危危岌岌生存的至微小者吃、喝、穿、接到家裡、照顧他們。40節: 主說「你們在我弟兄中一個至微小者身上所做的這些事,就是為我做的。」
施乾的元配謝惜身體一直都不好,無生育,他們領養了二個女兒(明月、美代)。謝惜而後在愛愛寮因勞瘁過度而死。元配過世後,施乾在堂妹的介紹下認識了一位日本女子- 清水照子,京都人,家境富裕,是一位千金大小姐,有三個妹妹。經過一段時日交往,照子小姐深為施乾悲天憫人的崇高胸懷所吸引,不顧家人強烈反對(哈!也是與一頭ㄌㄟˊ落去的施乾一樣,具有飛蛾撲火的果斷個性),離開日本與施乾締結連理,非常的浪漫(啊…..)。那年(1934年)照子24歲、施乾 35歲。他們育有三女一男(敏娜、施香、愛鄉、武靖)。照子嫁到台灣後,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化浪漫愛情為力量,與施乾一起管理愛愛寮,照顧院民,成為艋舺居民口中的「乞丐之母」。
然而,施乾在1944年(時年46歲),因突發腦溢血而與世長辭。照子在35歲成為寡婦,最大的女兒敏娜那時九歲,最小的兒子武靖才三歲,又有近二百人的院民加上員工,等待她扛起重擔,繼續經營愛愛寮(後改名為「愛愛救濟院」)。那時又正逢第二次世界大戰,物資、食物、捐款都極具缺匱,照子曾想帶著孩子們回去京都與父母同住。當時院民一直懇求她「先生娘,不拋棄我們!不要回去日本!沒有妳阮會安怎?」,她也放不下乞丐們,最後她選擇留下來,歸化為台灣人,承繼施乾未竟的理想與志業。照子是位虔誠的基督徒,她說:「我只是平凡的弱女子,都是靠主耶穌的愛與恩賜,才能持續事業至今。所以我日夜學習主的犧牲精神,忍耐到底,以求無愧於心而已。」
照子於2002年以92歲高齡去世,愛愛院由么兒武靖續任院長,提供給自費或公費的老人安養餘生。愛愛院的住址為台北市大理街175巷27號。
我也去採訪咱教會的施敏娜姊,她是施乾的掌上明珠。七十多歲的敏娜姊含著淚水婉婉闡述其父親:「他個性很開朗,人很善良,但是個急性子,有點雷公脾氣,尤其當別人做不好的時候,他會罵人(但不會罵我)」;她又說:「父親頭腦很好,很聰明又有愛心,且朋友很多。他常常買東西給乞丐吃,他記得誰喜歡吃可口乃滋、誰中意牛奶糖、誰喜愛吞雲吐霧。他會根據他們的喜好,自掏腰包買東西請他們吃,買很多東西,一大包一大包的,但是香菸只給一包。」敏娜姊覺得父親最偉大的地方是「無私、有愛心」。她說她因為是父親的長女,最深得寵愛。他們父女感情很好,爸爸在她五、六歲時還一直抱她,也會一起在日式澡盆洗澡(當時父親與子女都是這樣,敏娜姊道),彼此幫對方洗背。敏娜姊常與父親前往日本或香港,她的妹妹們都很忌妒她獨得父親的恩寵。從出生到20歲結婚前的敏娜姊,常常在愛愛寮裡「混」。她將院內的小朋友組成少棒隊,請院裡員工當教練,有模有樣地訓練他們,並與鄰近的小學球隊對打,而她是啦啦隊隊長。敏娜姊回憶父親很喜歡音樂,除了愛唱歌以外,也喜歡吹口琴,他組了一個約有30人的青年口琴樂團。敏娜姊最喜歡幫父親擦皮鞋,擦到黑得發金。談到父親去世的情景,敏娜姊淚水直流,久久無法言語。她說:「父親騎自行車回家時已經腦溢血了,他一手緊緊抓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握住母親。爸爸把我的手抓得好緊,好緊,口裡一直叫著我的名字。他那時鼻子、耳朵、嘴巴都在流血,20分鐘後他就走了。」與父親相處的最後一刻是如此的肝腸寸斷,留給當時年僅九歲的敏娜姊非常創傷的記憶,永遠無法抹滅。然而,失去父親又加上時逢戰亂,敏娜姊無憂無慮與歡樂的兒童年華也因此提早劃下句點。
敏娜姊形容母親是一個「非常低調又重禮節」的人,很有禮貌,待人親切和藹,很有耐心。她覺得母親很可憐,年紀輕輕就守寡,又歷經第二次世界大戰,那時窮到吃豆籤或地瓜稀飯配鹽吃,也必須把四個小孩送到新店暫時給別人照顧,自己則留在愛愛寮張羅200多人的飲食及日常起居,她無怨無悔,靠「主耶穌與大家的幫忙」(照子常講的一句話),管理愛愛院裡裡外外、大小事務六十餘年直到她辭世。敏娜姊說母親深得大家的尊敬,台北市歷代的市長如高玉樹、李登輝、陳水扁都很尊敬與疼惜她,尤其是李登輝先生,常來看她;也有大企業家如養樂多大老闆,常常帶五、六百罐養樂多前來請院民喝、並也常常捐款贊助愛愛院。敏娜姊形容母親「極具愛心,有話直說不拐彎抹角,脾氣好,人緣極佳」。「母親很關心院內的老人,常常柱著柺杖到每一個房間探望老人,噓寒問暖,關心他們,老人們都很喜歡她。」
看完有關施乾與照子的文獻,又採訪到他們的掌上明珠敏娜姊的第一手資料讓我內心很激動,歷史真的是由不平凡的人所締造出的。我非常欽佩那些可以將「無」化「有」創造歷史的先驅者,一個平凡的我只能踩著前人的腳蹤,做社會關懷工作。我在想施乾先生在他的那個民國前的時代,可以說是沒有人會有《撲滅乞丐》的理想,Well,也許有,但不是變賣全部家產去蓋收容所,大概只是「撲滅」(terminate) 他們吧!施乾先生不只是免費提供吃住給他們,他更是釜底抽薪地改變他們的習慣,讓他們原本苟且度日、沒有陽光的人生變得有意義,這也是讓我很敬佩他的一點。我修過很多心理學的課,也從事過心理諮商,我覺得要改變一個人的生活習慣與個性如同移山般的困難,但施乾先生做到了;我也輔導過很多靠政府救濟金 (Welfare)生活的家庭,單親的母親根本無心思管小孩的教育問題,因此常常是一代又一代地領微薄救濟金生存,我那時很心痛也很無奈他們無法打破這種惡性循環,但施乾先生終止了三代行乞的悲慘。看著施乾的故事,我問我自己我能為目前服務的弱勢團體 - 發展障礙人士 (the developmentally disabled)」再做什麼?我能創造什麼工作機會給他們,讓他們能夠自力更生,貢獻一己之力給社會?也讓社會能更接納他們,給他們一席生存空間,達到如施乾先生的理想「在我們面前將展現從黑暗的、絕望的、不可有的社會,轉移到更光明、更有希望、可有的社會。」
人只能活一遭,我常思索一個極其平凡的我要過怎樣的人生,要如何做才能使自己對周遭有些微影響。施乾先生雖然只活了短暫的四十六年歲,但他如同蠟炬般燃燒自己,點燃燦爛的火花,照亮了乞丐們的人生。我已經將近半百了,不知人生旅途還剰多少年可以走,思考自己能再做什麼,才不會在見主面的時候汗顏。
【註一】 台灣先賢先烈專輯- 施乾傳 林金田著;
典型- 人道精神的實踐家 施乾先生 為鄉里人傑塑像 第三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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